用万花筒窥探琐碎生活

黎荔

想起亨利·戴维·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中说过的一句话：“我们的生命被琐碎消耗至尽。”（Our life is frittered away by detail. ）

 

真的，生活上的琐事一向恼人，近来你感觉自己累得不行。一个个事务的漩涡，你不得不纵身跳进去，一跳进去，这漩涡就开始旋转、演变，你随之搏动，你头昏脑胀，直到脱力，飞了出来，落在岸边，就像一条精疲力竭的鱼。有的人，能够将自己要处理的各种事务，条分缕析、分门别类，贮备在密密麻麻的几千个抽屉里，他们可以随时准确地拉开其中任何一个抽屉，纹丝不乱，应对娴熟。但有的人的生活，就像永远整理不好的抽屉，杂乱无章，琐碎围绕。各种鸡飞狗跳，各种一地鸡毛。

 

囿于三餐、打扫、工作与亲人之间，消耗于往返的奔波中、擦洗的重复中，这些琐碎而紧凑的生活并不使我们感到厌倦，但一旦压上生活的重担，事情就可能荒腔走板，多多少少让人感到沮丧。人都有一种自我整理、重建自我世界秩序的企望。但是，时代在向前奔跑，所有人都向前奔跑，跑出自己，生命的连续性四分五裂，只有奔跑中一个个快速变换的场景。多少人一直未能建造出自我世界的秩序，虽然他们一直在努力。

 

“是谁来自山川湖海/ 却囿于昼夜，厨房与爱”，如此结局，是没有办法的。不用负荷生活之时，我们的世界都是广阔而通亮的，后来，生活琐碎的纠缠，会让我们空间越变越小、越来越逼仄。在一个“工作”的时代，在一个匆忙、琐碎和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代，每天都在闹钟的啸叫中努力睁开眼睛。一不小心，又合上了眼，一些繁杂得不想面对的人和事，就这样被你关在了外面。直到闹钟的第二次急迫的啸叫，把你重新拉扯回到现实。

 

生命是一场复杂的自我完成，在这一大堆形状与色彩各异的存在琐碎之上。你突然想到，把这些生活碎片置于万花筒的一端，透过圆筒中的三棱镜，从万花筒的另一端望过去，细微琐碎的生活，也许将会绽放出奇异的色彩，平淡乏味变得光怪陆离。

 

可什么才是圆筒中的三棱镜呢？

 

也许是时间。时间是一个永不停歇的万花筒，是天地未分的变幻，是四季流转的变迁，里面装满了各种人间的琐碎皮毛，这些琐碎皮毛的不断组合中，是一个时代的急速坠落，也是一个时代的怦然新生，是一个庞然错杂的旧世界的取舍，也是一个纷纭未定的新世界的建立。

 

也许我们只需要退远一些，让视距拉长，以便对那种繁琐而具体的现实有一种遥感力。这种遥感力来自心灵深处的感受，是保持强大感觉力的一种方法。这时候，你突然远离了街市，视听世界里不是小商小贩，不是物价飞涨，不是流言蜚语，不是绩效考核，不是嘁嘁喳喳的讨论。这时候，生活中的褶皱一点点的铺呈开来，那蜿蜒的、漫长的折痕绘制成了天然的图景，友情、爱情、亲情构成了它们清晰明朗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