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工果酱

黎荔

记得以前看斯皮尔伯格的电影《战马》，里面有一个与爷爷靠卖果酱为生的法国小女孩艾米丽，她在屋后风车磨坊内发现了两匹战马乔伊和托普顿，并精心的照顾它们，在这期间艾米丽和两匹战马产生了深刻的感情，然而无情的战争降临了，交战区充满了混乱的掠夺，大军过境，乔伊和托普顿被德军强征去前线服役。本来，这个做果酱的乡间农夫家如同小小的世外桃源，爷爷想出一个个温暖也幼稚的谎言来哄他可爱的小孙女，不想让小女孩重蹈父母的覆辙，想把她庇护得好好的，不让她知道战争的到来，然而在故事的结尾，我们还是从艾米丽爷爷的口中得知了她的死讯。

 

电影中那个做果酱的农夫家让我印象深刻，绿色田园深处的小小木屋中，架子上整齐地摆满着一排排瓶瓶罐罐，草莓果酱、蓝莓果酱、香橙果酱、柠檬果酱、樱桃果酱、覆盆子果酱、红醋栗混合果酱。一瓶瓶，一罐罐，有的是胭脂色，有的是琥珀色，有的是琉璃色，有的是玛瑙色，都是稠稠酽酽的，格外晶莹剔透。电影《战马》的镜头拍得特别美，农夫爷爷做出来的都是漂亮凝结的半固体果酱，而不是水兮兮的糖浆浸水果。祖孙俩清理洗刮各种果子，将果子去皮去核，煮果酱的时候一遍遍用木勺搅拌直至酱汁呈浓稠状，一锅果酱要煮到浓度可以达到冷却后凝结的程度，才装瓶到一个个干净的宽口玻璃瓶里，再严严实实地密封起来，这样做出来的果酱，方可长久保存。隔着屏幕，好像都可以闻到瓶瓶罐罐里散发的果酱的清幽香气。

 

这部影片以战马为线索，着重将笔墨挥洒在战马的几任主人身上，通过他们经受的战争痛苦来体现反战的主题。电影一开头，是英国乡下的宁静的田园风光，在没有被开垦的绿色土地上，两匹马纵情戏耍着，然而这没有人类打扰的自在很快就被打断了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。战马乔伊跟随骑兵上尉踏上了满是硝烟的欧洲战场，它那双纯真的大眼睛见证了骑兵营三百多士全部命丧沙场。乔伊被用于向前线运输军用物资，战火纷飞，历经转折，乔伊被善良的法国农夫祖孙所救，过上几天还算安逸的日子，但就是在这些还算安逸的日子里，我们也通过乔伊看到了战争给普通百姓带来的灾难。交战区的平民根本无法捍卫合法财产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财物钱粮被大兵抢走。做果酱是一个辛苦活，切开几百粒樱桃，去核，才能熬得一小瓶樱桃酱，而替几十个小苹果削皮去核，才够熬出一小瓶苹果酱，一夜之间，大兵过境，抢得个片甲不留，不仅战马乔伊被掳掠，祖孙俩辛苦熬制的果酱也被抢夺一空。果酱的美好在于封存了果子的甜蜜，然而战争的残忍与磨难摧毁了平静的田园。

 

我也很喜欢吃果酱，杏酱、梨酱、山楂酱、柚子酱、黄桃果酱、桑椹果酱都吃过。各种各样的果酱，进口的国产的，是家里几乎一直都会备着的，因为喜欢搭配着吃杂粮面包。记得每一年交大樱花节期间，一下子会有很多人涌进校园来观花，人潮汹涌，摩肩接踵，常常有些心灵手巧的女生，会做一些手工艺品，在观赏区附近摆个小摊售卖，树叶书签，手绘明信片，樱花手工香皂，还有枇杷果酱等等。校园里有很多枇杷树，结出的枇杷都小小的，吃起来味道酸溜溜，但是做成果酱就很好吃。摘下的枇杷，用勺子顺着枇杷尾部到头部轻轻刮压，拔起头部的梗，再顺势撕掉果皮就很轻松了。去籽切丁，加入细砂糖、柠檬汁搅拌均匀，放置一小时左右，这时枇杷会出一些汁水，这样就不用加水了。开小火，一边搅拌、一边熬煮，等锅中的固体、液体和果胶达到一个平衡点，变成半凝固状就可以。做好的枇杷果酱放入消毒好的玻璃器皿中密封保存，可以存放一个多月也没有问题。除了可以冲水喝，还能抹面包和饼干吃。我记得以前在樱花树下，那些年轻的女学生售卖自己手造的枇杷果酱，我仔细问过女生们枇杷酱的做法。十元一小瓶的枇杷酱，黄澄澄的，晶莹剔透，一小块喜洋洋的红色花布蒙紧瓶盖，还用一小段手工麻绳扎紧，瓶身上有一张贴纸，用清秀的字迹注标着现熬日期以及食用期限。多可爱的交大小礼物啊！不知为什么只在樱花节期间见过有售卖，可能是那个时候才有新熟的枇杷。

 

春有枇杷，夏有蜜桃，秋有柑橘，冬有金桔，果酱不一定只拘泥于水果，只要是当季的新鲜食材都能成为糖渍食品。恰到好处的甜，不会掩盖住食物原本的味道和口感，细腻天然的回甘，更能让人深刻地体会到每个季节的独特。春夏秋冬，每个季节都有对应的时令鲜果，如果错过便只能再等一年了。大自然好像也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要珍惜每一季的赠礼。突然想现熬果酱了，走进森林寻找新鲜浆果，在田野里采摘小小野果，在市场上扛回来一整篮红黄橙绿的新鲜水果，洗切熬煮，酿做果酱，山里红、海棠果、水晶梨，野柿子、野草莓、野樱桃，这些果子都是大自然的心跳，串联起的总是人们最朴素、最动人的情绪。做一瓶果酱，四季的气息和快乐就通过味觉贮藏起来了，鲜亮，明媚，饱含季节的滋味。

 

果酱，果酱，酸酸甜甜的果酱，不一样的味道，不一样的时节。想起童话诗人顾城的一首诗了，只有他才能把果酱写得那么纯粹与透明——

 

《安慰》顾城

 

青青的野葡萄

淡黄的小月亮

妈妈发愁了

怎么做果酱

 

我说：

别加糖

在早晨的篱笆上

有一枚甜甜的

红太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