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荫白日梦

黎荔

如果让我写电影脚本，设计一个恍恍惚惚的白日梦场景，我一定会将这个场景，放置在夏日的悠长午后，某个光线昏暗的室内，高高的天花板下，屋子中间的吊扇在急速地旋转，窗外林木荫浓，厚而深密，绿荫层层的，枝柯交错扶疏，映得木质窗框内，人面与衣衫皆绿。在吊扇的无尽旋转中，在绿意的静静流淌中，人不知不觉有点神思恍惚，上下眼皮渐渐合拢。好像睡着了，又好像醒着，还能看到金子般跳动的夏天阳光落在灰土斑驳的墙上。你好像认出，那个地方莫不是你的高中教室？老师在讲台上还在冗长地讲解习题，课桌边熟睡的同桌，安静的像一只猫。

 

在这个场景设计中，如果没有长夏，午后，林荫，蝉鸣，吊扇，一定很难营造出白日梦的感觉，那种自说自话的个人主义，那种能让人神魂颠倒的慵懒，混沌。夏天是属于绿荫的，在夏日，高高低低的树们都繁密了枝头，将城市掩映在一片葱郁的绿色里。人们换上夏装，像音符一样在树荫和阳光间行走跳跃，城市呈现出一种迷迷蒙蒙的质感，喧嚣又寂静。这个时候，阳光白晃晃的，晒得人一阵阵地眩晕。午间风，一时时，吹起的炙热，将人裹挟。知了的鸣叫震耳欲聋，席卷起往复的潮汐，充盈在梧桐、国槐或银杏的一片葱茏和浓荫里。这个时节，你哪儿也不想去，只想呆在树荫下无所事事，你感觉自己又迷茫又拖沓，昏昏欲睡。

 

你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鸟，在夏日的树荫下，光线的笼子里，被从不现身的主人养着。光线编织的笼子很容易坏，只要用力伸展翅膀，但是，你哪儿也不想去，这个世界粘稠燥热、过于明亮。你只想呆在，被绿荫过滤的温柔光线里，像小鸟那样，蜷缩着羽毛，做一个短短的梦。四周是蓝空气，盛夏绿叶葱葱。

 

夏日光照慷慨，草木竭力生发，稍不留心，它们就长了一天一地。在树荫底下露天吃饭，在日光的余韵里看书。夏天最想做的事，大概就是无止境地消磨时光。坐在树荫下，吹着风发发呆，作一个悠悠晃晃的白日梦，暂时从日常的喧嚣里获得片刻解放。睡醒了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日头只稍稍西偏了一点。你从梦境的秋千上滑落下来，拿着闪烁阳光拧成的秋千索，迷惘天真的望着虚空。你夏天的心，还停留在那个浅浅的白日梦里，绿色的苍穹，颠倒的森林，在云海里游泳，从这根树枝跳到那片叶子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