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日的教育

黎荔

相对于石头——在地球上历劫亿万斯年的石头，人类是很微不足道的。石是永恒之物，人有须臾之生，人面对石头就像一瞬之对永恒。假如有那么一个黄昏，落日的余晖照入山林，照在山林中清澈的小溪上。潺潺流水，累累溪石，错落堆叠，上覆青苔，不知流逝的时光已何等绵长。夕阳就在幽静的山林中，在石隙间、在青苔上自由嬉戏。

 

落日里，远处的树枝，染尽了橙黄色的霞光。树下杂生的各色草花，倔强地挺着柔弱的腰，仰着的脸庞闪耀着微弱的光。清香悠荡的灌木丛星罗棋布，在空气中散下层层深长的回味。假如此时此刻，我站立在这个静谧的地方，站在这暮色的绚烂光影里，我一定会默默倾听树林里的寂静和风声，长久地凝望着落日倾泻的忧郁金流。一个夕阳将要落去，但它不是最后的阳光，待到明日鸟起晨曦微露时，她又要光顾的这个世界。正所谓青山不老，绿水长存，日落了吗？并没有落，水流去了吗？并没有流。因为过去有无穷无尽的日升日落，明日依然有无穷无尽的日升日落。因为河水蒸发到天上，凝结成云，云再降成雨，雨落到山上，形成了河的源头，回过头来又滋养了河流。在这个循环运动中，难道不是绿水长存吗？自然永恒，而明日之我安在？或许已如一只用完的贝壳，被抛在了茫茫时光沧海的堤岸。

 

当一个又一个黄昏降临，天空安详而宁静，空气凉爽，徐风吹过，落日的余晖缓缓地移动着。亘古的自然，常常用这样的黄昏时分来教育我，让落日莫名的磅礴，无垠静卧在天边，像一根鞭子，抽打着我的心脏。

 

当注视着落日的黄金射线，瞬息万变地嬉戏着远古石头、不老青山、长存绿水，这光影一瞬，真是对历史感的一种独特领会。你不由得将一个鲜活的当下，揉到历史的纵深中去，感悟着过去的千万年或许就在转瞬片刻。

 

通向心灵之觉悟的旅程，应该是一种像自然界的落日那样的精神境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