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的阳光

黎荔

初夏的下午，最初的蝉鸣断断续续。

 

走在路上，发现路边有一面墙，一墙野蔷薇暴烈的开着。五月的阳光乱洒，野蔷薇的香乱飞。密度如此强烈的蔷薇，开得不管不顾的，像有点点胭脂要滴下枝来。轰轰烈烈，漫不经心，野蔷薇的姐妹们手牵手地坐在蔓枝上，一簇簇，一丛丛，把自己的轻快和淡然，递给泼泼洒洒的风。午后的风吹来，一些吹过它们，一些绕开它们，慵懒中带着微醺。

 

一只嗡嗡的黄蜂，被太阳照成金黄色，在那纷纷漫漫的蔷薇花枝前飞过。黄蜂飞走好长时间了，我脑子里还萦绕着，那一点似有若无的嗡嗡声，像是阳光下的尘土，貌似在落，却永远落不下来。

 

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，走过的街道上，有个小孩站在自家阳台上，对着天空，吹出一群群晶莹剔透的肥皂泡泡。行人们纷纷驻足了，我也仰起了头，感受到生命的某种美丽和绝望。怎么不美丽呢？再怎么无聊的人生，也会有某一个角落，在某一个下午，被阳光渲染出金黄灿烂的光泽。但是，目送着一个轻悠悠飘飞的肥皂泡突然破灭，看到一条蓝布市招挂在一个楼窗外，在风中膨胀起来，下角有一抹阳光，闪烁了一下，就倏然消失。你又感受到一种忧伤的汇集。一阵风刮过来，肥皂泡就消失无踪，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，“嗖”一下就没了。

 

下午的光线刺激得人心神恍惚，面对炫目的强光半眯着眼睛，有那么一刻，我仿佛感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完全孤立的点。究竟是我们虚构了世界，还是世界虚构了我们？街道在延伸，失去了边界。在所有渐渐变成黄昏的下午，太阳在向西奔跑寻找着什么，它跑得那么快，很快就要摔进地平线尽头巨大的空洞里。

 

这句话是谁说的？“我一直喜欢下午的阳光，它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会有转机”。但我怎么想起在小说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中，菲茨杰拉德这样写道，“那天下午一定有过一些时刻，黛西远不如他的梦想，并不是她本人的过错，而是由于他的幻梦有巨大的活力。他的幻梦超越了她，超越了一切。他以一种创造性的热情投入了这个梦幻，不断地添枝加叶，用飘来的每一根绚丽的羽毛加以缀饰”。——这也许才是“下午的阳光”的真相吧？

 

今天天气实在好，可好又怎样？下午的阳光用金黄的颜色笼罩一切，可这阳光不过是路过。要抓住这昏眩而奇异的光有多难，人们满怀激情，充满幻觉，却忽略了身后正在缓慢下沉的天体。

 

下午的光，你好！我知道你又要离开了。因为我感觉到你的温度了，还有你泼洒的金黄，如同把一切浸泡在蜂蜜中。

 

《下午的阳光》韩东

 

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

这是临时的

一条印花布的被面

因为这所房子是新的

我们刚刚搬进来

阳光透过窗帘

变得很柔和

外面的天空暗淡下去了

它们还在这儿久久地逗留

        

坐着两个开始新生活的人

此刻却显得有些陈旧

就像一件衣裳

多年没穿

又突然展现在你的面前

        

这也许就是阳光的妙用

它不改变事件

却让事物改变了自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