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时代的耳环

黎荔

从来不喜欢穿金戴银，环佩叮咚在身，只觉累赘多余。不过，一对璀璨的耳环，在发丛间悬垂晃荡，这种感觉想想还是很美好的。只是，一想到要打耳洞的痛，立刻就作罢了。

小时候，我还是偶尔戴过耳环的，只是从来不走寻常路。我开发过两种有趣的天然耳环。一种是青蛇耳环，另一种是薯梗耳环。

先说青蛇耳环。记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，我在家附近的草丛里，逮到过两条碧绿娇弱的小蛇，不到一尺长，柔弱可爱，我就放在纸盒子中，养在学校教室的课桌抽屉里，课间拿出来盘绕玩耍，日常喂饭粒小虫子，小青蛇最喜欢吃青灰小蚯蚓。世界上的生物千百万种，有些不同品种的生物甚至长得十分相像。这两条小青蛇虽然长得和剧毒的竹叶青差不多，但其实人家是一种脾气非常温顺的无毒蛇，性格非常内向，胆小又敏感，被一个活蹦乱跳的顽童各种揉搓，也依然情绪稳定，默默忍耐，对人几乎不具攻击性。

最有意思的一次，我把两条小青蛇紧紧地盘成两个圆饼形状，用彩线系好，拴挂在耳朵上当耳环带，带两颗闪亮小黑眼睛的蛇头，还在那里挣扎着一动一动的。其实，从外貌就可以判断，这是无毒小青蛇了，竹叶青的蛇头明显呈三角形，眼睛为红色或黄色，而无毒小青蛇脑袋是椭圆形的，眼大呈黑色，长得萌萌的特可爱，通体纯绿色，不会像竹叶青那样有焦红色的尾部。这副个性耳环实在酷得不行，结果只炫耀了一回，因为太拉风，不知给哪个同学举报了（太坏了！），校长直接来没收了我的宠物蛇。从此，永远地失去了那对童年的碧绿耳环。小青蛇后来怎么样了？我也不敢去问校长。根据我的养蛇经验，小青蛇那么容易受惊，估计也活不长久，一旦死了，小青蛇体内的色素会发生变化，从翠绿色变成碧蓝色，仁厚黑暗的大地之母，最终在她的怀里将收藏这对深蓝色的耳环。

至于薯梗耳环是什么东西呢？就是红薯梗做成的耳环呀！在我们老家，红薯叶不是用来喂猪或其他牲畜的，而是人人喜爱的一种绿色蔬菜，清鲜脆嫩，爽口宜人，是餐桌上的美味。怎么做成耳环？先挑选一根粗壮的红薯梗，摘去红薯叶，剥去红薯梗表皮的筋膜，标准动作是两只手并用，配合着折弯一节薯梗，扯掉薯梗肉，留一节，再折弯，又去掉薯梗肉，如此反复，正反依次，梗皮相连，断成均匀的小节，直到把那根薯梗打理成凹凸相间的长流苏才住手。然后就可以挂在耳朵上当耳环了。

看那薯梗耳环，青翠垂挂在耳间，凉凉的，轻巧又摇曳，伴着头部的摆动，一漾一漾的，自我感觉灵动又可爱。那时，班里的女生们都会做薯梗耳环，而且相互之间，还要比拼谁的薯梗耳环更漂亮、更结实。还要在课间来个走秀，大家各自挂上手作耳环，迈开步子，有意大开大合，把薯梗耳环摆动成优美的弧线，看看谁的台步最拉风。不过，一定要注意把握好迈步的“度”，不能让薯梗耳环在行走中掉落。如何让耳环甩得霸气侧漏，同时又保证全程安然无恙，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。在教室秀场，不时有女生大叫一声，薯梗耳环不慎掉落，只能狼狈地弯腰捡起、重新戴上，旁边的小伙伴们往往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。清脆的笑声荡漾着，一串串耳环也荡漾着，童年的光阴在薯梗耳环的装点下，如此顽皮、天真而可爱。

童年时，做过耳环的植物，还包括紫茉莉和地黄。紫茉莉在我们当地叫指甲花，在傍晚时分开花，又有一个名字叫“晚饭花”。摘下整朵花，轻轻拔出绿色的总苞，让里面的雌蕊卡在长长的花冠管中，让整朵花通过花柱悬吊下来，一个简易的“耳坠”就制作完成了。基部的绿色总苞是一个小球，把小球塞进耳朵里，紫茉莉就挂在耳朵上了。紫茉莉有白色、黄色还有玫红色的花，可以一天换一副不同颜色的耳环。这副耳坠花在你的脸颊间晃荡，散发着类似于茉莉的淡淡清香。耳环戴腻了，还可以揪下来，把花瓣捣碎后染指甲。还有地黄的花，也适合做耳环，因为有着鲜艳的色彩和回环的形状，摘下来刚好可以卡在耳朵上做装饰。只是，这些鲜花耳环的使用期都太短了，稍为脱水就会萎蔫，远没有它们在枝稍上的样子好看。

童年时代，没有珍珠耳环，没有黄金耳环，有的只是来自山野大地的鲜花耳环、果实耳环、草叶耳环，还有，闪动着一对黑豆眼睛的青蛇耳环。如今成年之后的我，已经很多年没有戴过耳环了，轻轻呼唤童年时代的耳环，回应我的只有一串隐约风中的叮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