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持对未来的期待

黎荔

小时候一早起来，天气很好，我就觉得，有一件好事在等我。

那时候，经常随父亲在山林间种花莳草，在花草中做我的梦呓。看寂寞的阳光洒在遥远的土地上，到长出连绵苍翠群山与天际连接。儿时纯净的心，总是在敬畏时生出期待。那时，每天在风日里长养，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流进了阳光。在故乡绿茶一样澄清的天空下奔跑，一串串奇想，就像吹出的肥皂泡，清澈，透明，在半空轻轻悠游。在透明的空气中，有些气泡难以看到，它们就像一股微风吹过，不曾吹动花朵，而只有我知道它们在吹，因为有些美丽的事物，在瞬间照亮了小小的心。

后来啊，慢慢长大，入世渐深，当青春蒙上风霜，当常常萌生失望，对每一天的期待，好像就没有那么多了。

有时候，是因为被工作过度压榨，不可能再如从前一样，满身动力、满怀期待地，冲向每一个工作日的早高峰拥堵人流。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肉体凡胎，都会生病，都会疲惫，都会老去。人如果是一只新鲜柠檬的话，怎么可能永远挤榨不完，永远都有源源不断的果汁流出呢？

有时候，是对曾经的信念产生了怀疑。感觉自己走了好远的路，怀着某种期待，然而有一天，突然想对自己说，就到这里吧，于是停了下来。遥望自己曾经期待的东西，就像天边的一轮月亮，清冷洁净又遥远。

有时候，是对流逝的光阴心生倦意。总是在年终岁晚，动荡不安、焦灼喧嚣的一年，终于列车到站的时候，回望这一年——这条只能踏入一次的河流，流经过的春夏秋冬，回旋过的大小漩涡，邂逅相遇的人们，挥手告别的背影，它们无法被复刻，全部在光阴中一一流逝了。你不禁扪心自问：过去努力活过的时间匆匆逝去，未来是否还有更多日子值得期待？

时间是流动的，我们也是流动的。可对于脚步匆忙的大多数人来说，时间尚在流动，人却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静止了。在中国社会，一旦到了某个年龄，似乎不得不放弃人生还有别种可能性的期待。其实那个年龄，也不算太老，但国人往往立志太迟，认命太早。尤其是中国女性，太多的人过早自我放弃了。日常生活中，中国人见到某人状态不错，最常用的评价是：哎呦，都这岁数了还这样，真不容易。这岁数怎么啦？仿佛在人们的意识中，到了一定岁数，就不该期待生活中还能有惊喜，有奇迹，年龄稍长，仿佛就不该美好，也不能美好了似的。

人生真的只是这样一个不断标签化固定化的过程么？为什么还没尝到太多新鲜就厌倦了，没有激情，没有未来，或者说，不敢再像神一样狂妄地期待未来。世界是迷乱的，是动荡的，是纷争的，是极为复杂的，而我们必须从个人狭小的世界出走去观察，去理解，去体会，去拥抱外面的世界，不论它的善恶。容颜易老，而心对未来要一直抱有积极乐观的心态，总在精神上保有一种胜利，一种对明日世界的憧憬，在那里，没有因性别、收入、地区划分阶层，生命自由地流淌。

走笔至此，想到一句话：“像他明天就会来那样期待，像他永远也不会来那样生活。”不知道“他”是什么，总而言之是一种憧憬，在生存现实之上的某种美好可能。生命本是不能被规定的，结果当然不一定如原先所探求，然而只要有勇气迎向未知，过程也是璀璨而美丽，不要轻易错过所有的期待与悸动。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，使悸动的灵魂幻觉自己生活在未来。我得保持这样一种态度，期待未来，好好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