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构秦桧如何维护所谓“外交大局”

文/赵炎

    南宋绍兴年间曾有过两次和议。

    第一次是绍兴八年(1138)十二月，金使张通古到临安，提出“以土地换臣属”的外交建议，当时赵构为徽宗居丧，秦桧代表赵构接受了金使建议，双方达成和议：金国将原伪齐统治区河南、陕西划给南宋，南宋则向金称臣，保证“许每岁银、绢五十万两、匹”。但仅过了一年半，该和议即夭折。绍兴十年五月，金国新统帅完颜兀术（宗弼）悍然撕毁和约，大举攻宋，赵构当时无奈地说：“夷狄之人，不知信义”（不算太无知）。

    第二次和议，大家比较熟悉，即岳飞蒙冤那次。在秦桧等人的“积极”奔走下，金与南宋在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又达成和议。这就是奠定整个南宋王朝对金外交关系的“绍兴和议”。内容包括：（1）称臣：南宋向金称臣，即“世世子孙谨守臣节”，金主册封赵构为皇帝。（2）划界：金与南宋之间以淮河中流为界，西以大散关（今陕西宝鸡西南）为界（以南属宋，以北属金）；南宋割唐、邓二州及商、秦二州之大半予金。（3）纳贡：南宋自绍兴十二年开始，向金纳贡银、绢各25万两、匹每年。

    为了维护“得之不易”的和平局面，赵构与秦桧及其党羽们可谓煞费苦心，个个都成了有“大局观”的人。他们是如何维护所谓的“外交大局”的呢？赵炎用八个字来概括：对外媚奉，对内压制。

    执行“绍兴和议”从不打折扣，那是相当的重细节、守信用。

    如期纳“贡”不说，交纳时，还要由枢密院差使臣四员管押银纲，户部差使臣十二员管押绢纲，并于前一年十二月下旬送至盱眙军的岁币库，然后再差将官一员、部押军兵三百人，护送过淮河交割。在交割前，先要拿出银、绢式样三份，“一份往燕京，一份往卞京漕司呈样，一份留泗州岁币库，以备参照”。

    虽然呈交了银、绢式样，但在正式交割时，还会受到百般刁难，“初交绢，十退其九”，其原因是“金人秤尺无法，又胥吏需索作难之故”。只有向他们行贿，“通支金人交币官吏，靡费银一千三百余两，金三十五两”，其余布、帛、酒等共折银六百二十两，对其“所需如欲，方始通融”。但还不是按原物照收，仍要“十退其四五”，结果宋廷又要“贴耗银二千四百余两”。

    送钱送物给别人，还受到刁难，需要行贿才能送的成，当真是怪事年年有，南宋特别多了。但为了维护所谓的“外交大局”，南宋君臣忍耐力超强，伤不起。

    迎来送往绝对阔气大方，那是相当的讲礼仪、有仁义。

    比如那位被放回的韦太后，每年都要奉送金国皇后不菲的礼物，“亦以钜万计”。金主还经常派人来索取“金珠靸工之类”，赵构亦“令有司悉与”。甚至有些稀少的动物，如“白面猢孙及鹦鹉、孔雀、狮子猫儿”之类，只要金人有所索求，赵构均令“搜访与之”。

    南宋每年还要派使者去金国贺正旦、生辰，贺礼需要金茶器千两、银酒器万两、锦绮千匹，使者有正使、副使及三节人（上、中、下三等随从人员，上，中节各十人，下节三十人）。同时，南宋朝廷还要赏给他们的行装钱，正使一千缗，副使八百缗，银、帛各二百两匹。下节银、绢共三十两、匹，中节二十五两、匹，下节十五两、匹。这些人除领取薪棒外，还“日给五百钱，探请俸二月”。

    金国使者来南宋时，南宋沿途的地方官不但要迎送，而且还要大排筵席。他们到临安后，更是没完没了的盛宴款待。为要使这些使者能在金帝面前说些好话，赵构还以“密赐”的办法，进行贿赂。正使银一千四百两，副使八百八十两，袭衣（全套）金带三条，三节人皆袭衣涂金带，上节银四十两，中、下节银三十两，“自是以为例”。金使在临安要买物品，即从内库拿出钱万缗，作为他们购货之用，也“自是以为例”。

    不愧是礼仪之邦的君主啊，宁教百姓饿肚皮，也要维护所谓的“外交大局”。

    对不维护或破坏“外交大局”的人，打击压制是必须的。

    南宋地方官吏在迎送金使时，执礼须必恭必敬，若稍有怠慢，立即就会受到惩处。如平江府守臣、直秘阁周葵在郡内宴请金使时，由于“饮食腐臭，致行人有词”，秦桧即“怒葵不己”，将他罢官。吏部侍郎陈康伯为接伴使，由于不肯屈从金使宗永的无理要求，与他争执拜受之礼，宗永就抱怨说：“接伴慢我”。这下子陈康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，高宗、秦桧得知后，“惧生事”，立即以“酬对辱国”、破坏“外交大局”之罪，把陈康伯降职。

    对于赵构、秦桧的媚敌丑行，许多官员都很不满。“时聘使往来” “凡过盱眙，例游第一山”，游山时还“酌玻璃泉题诗石璧以记”，时日长久，往来者多，“镌刻题名几满”。孝宗淳熙十四年的赴金使郑汝谐见此，难以压抑心头怒火，写了一首辛辣的讽刺诗：“忍耻包羞事北廷，奚奴得意管逢迎，燕山有石无人勒，却向都梁记姓名”。这首诗的意思，赵炎用现在的话来提炼，就是见过无耻的，没见过这么无耻的。

    当然，郑汝谐是幸运的，并未因此而遭遇打击。因为他生在了好时代，秦桧死了，赵构也死了，没人找他算破坏“外交大局”的账，所以，一直仕途很顺，做到徽猷阁待制（正三品）才退休，开禧元年去世，活了七十九岁。

    赵构秦桧极力维护的所谓“外交大局”，结果又怎么样呢？还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：肥了敌人，弱了自己。

    我们知道，1140年岳飞北伐前后，金国的情形是内外交困，南宋在实力上可与金正面相持，谁也奈何不了谁。然而，在“绍兴和议”之后，金国经过近二十年的休养生息，加上南宋每年进贡的大量财富，国力得以恢复，将士也养得膘肥体壮。

    而此时的南宋，经过秦桧及其党羽近二十年的折腾，已经国困民穷，“国之府库，无旬刀之储，千村万落，生理萧然”。宋金国力对比发生了显著变化。到了金国再次发起攻宋战争的绍兴三十一年(1161)，南宋军备早已废弛，军纪败坏、军心涣散，将士也早已失去绍兴十年时的那种进取之心和雪耻之志，此时算得上是兵无精兵、将无良将。

    结果，在廉颇老矣的名将刘锜指挥下，集中了江州、池州、建康、镇江四支大军，仍在两淮一败再败。毫无疑问，刘锜此时手中的兵马，已非昔日骁勇善战的八字军，而是被赵构、秦桧之流腐化削弱的军队。刘锜纵有千般能耐，也难以拒敌于国门之外。

    可以这样说，绍兴三十一年，金主完颜亮率大军再次南侵，宣告了赵构、秦桧之流长期维护的所谓“外交大局”的彻底破产。若非临危不惧的文臣虞允文指挥残部死守长江天险，次年又侥幸取得采石之战的胜利，粉碎了金军的南侵图谋，南宋王朝的历史恐怕要改写，亡国灭种也不必等到百余年后的崖山海战了，绍兴三十二年，或许就是它的终结。

    金国如果有实力灭南宋，南宋再怎么维护“外交大局”也没用，合约只是一张纸而已；南宋要立足江南，也根本不需要任何条约。南北朝时期的南朝，何曾跟北朝签订过什么和议？何曾维护过什么“外交大局”？还不是照样历四朝立足江南179年。古今中外，无数血淋淋的历史教训告诉我们。和平并不需要条约来保障，所谓的“外交大局”是需要血性与实力来维护的，而不是一味的曲意求全。（赵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