帛书《老子》通释之“以道佐人主”章

“以道佐人主”章

以道佐人主，不以兵强于天下，其事好还。师之所居，楚棘生之。善者果而已矣，毋以取强焉。果而毋骄，果而勿矜，果而勿伐。果而毋得，已居，是谓果而不强。物壮而老，是谓之不道，不道早已。

此段及下段文字文意相承，可视为一个部分。在前章论述内容落实到“治道”之后，本部分《老子》集中论述其对于战事——“兵” ，在其所处的历史时期最重要的“治道”的具体内容，的观点。

以道佐人主，不以兵强于天下，其事好还。师之所居，楚棘生之。

世传本此句为“以道佐人主者”易引起歧义，而帛书文义显豁。显然不是说有一个如范蠡、张良、魏征、刘伯温一样的道家高人在辅佐“人主”，而是说“人主”依靠“道”来治理天下。“强”可理解为逞强，亦可理解为硬要如何，非如何不可。由于后一种理解更能体现对“人主”主观意识的要求，故取此种解释。另，世传本中尚有“大军之后，必有凶年”，其意也通，但早有考据“当别属古语，非同出《老子》”。故而此处依帛书，不采此句。

此段可通译为：

用“道”来指导君主，不用发动战争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图强加于天下（其他国家），战争这种事情很容易招致还报。军旅驻扎的地方，荆棘丛生。

善者果而已矣，毋以取强焉。

此句，我认为是本章的难点，也是如何理解《老子》的分水岭。其关键是对“果”字作何理解。历来对“果”字有几种解释：一、救济危难。如王弼注：“果犹济也。言善用师者，趣以济难而已矣。”二、完成。如司马光说：“果，犹成也。大抵禁暴除乱，不过事济功成则止。”三、胜。如王安石说：“果者，胜之辞。”这几种解释的共同点在于都是在“兵”的角度来理解“果”，只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。而从《老子》全文的立意来看，应当超脱出“兵”的限制，从“人主”的角度来理解“果”，才能发掘出它所要表达的真正的意义。《助字辨略》：“凡言与事应曰果。” 沈善增先生认为：“言”是理论、计划、主张，“事”是实践，“言与事应”，故意译为“实现计划，达到目的”。相应地，“果而已矣”指事情有了结果，即达到目的就行了。“毋以取强焉”，几乎所有注家都理解为“善者果而已矣”的递进关系，而我认为是补充说明关系。“强”，前面已经说过，理解为硬要如何，非如何不可较合理。“取”，站在宏观的角度，如上一章一样理解为“治”可以；站在微观的角度，理解为获胜（古代把攻城掠地，战胜敌军都叫“取”）或取得，对于在本句的语境中解释“善者果而已矣”更有针对性。

此句可通译为：

善于（处理对外关系）的人主，（处理外事时）有了结果，即达到目的就行了。不是非要、硬要攻城掠地，用战争的手段取得胜利才行。

果而毋骄，果而勿矜，果而勿伐。

此三句次序与世传本不同。世传本为矜、伐、骄，逻辑关系较为错乱，显然帛书义胜。上一段讲善者以何为“果”，或者说是在外事上对于果的态度。此段进一步阐述人主在取得了外事的“果”之后，其自身应对“果”报以怎样的态度，即毋骄，勿矜，勿伐。

此句可通译为：

达到目的之后不要骄傲，不要自我推崇，不要自我夸耀。

果而毋得，已居，是谓果而不强。

所有注家都认为此句与上句是合在一起用来说“果而不强”的，之所以得出这一结论显然是因为“果而毋得”与前句的三个“果而毋（勿）”句式相同。但这一结论的得出也仅限于形式上的理由。对内容稍加分析我们便不难看出，此句是呼应“善者果而已矣，毋以取强焉。”并再次强调且进一步的明确定义“果而不强”。

世传本为“果而不得已”，居然被理解为胜利了装作迫不得已。

已：停止，完成。

居：一说为语气词；一说为处。均可，于意无涉。

此句可通译为：

达到目的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利益，停止在所达到的程度，这就是达到目的就可以，不非要如何。

物壮而老，是谓之不道，不道早已。

此句似乎突兀，但如果理解老子的伦说方式则很容易理解。此处又回到形而上道是为了在理论高度论证前述“治道”的正确。从反面，即“物壮而老”的“不道”的角度，来阐说“不强”的重要意义。

“老”与“壮”相对可作为“壮”的反义词，如《左传.僖公二十八年》“师直为壮，曲为老”，有“衰落”义。

而：就，在此可理解为前后两个情况时间相距很近，而又带有因果关系。

此句可通译为：

凡事物刚到壮盛之时就走向衰老，这就表明它们不合于道。不合于道是必早夭。

此章可通译为：

用“道”来指导君主，不用发动战争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图强加于天下（其他国家）。战争这种事情很容易招致还报。军旅驻扎的地方，荆棘丛生。

善于（处理对外关系）的人主，（处理外事时）有了结果，即达到目的就行了。不是非要、硬要攻城掠地，用战争的手段取得胜利才行。

达到目的之后不要骄傲，不要自我推崇，不要自我夸耀。

达到目的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利益，停止在所达到的程度，这就是达到目的就可以，不非要如何。

凡事物刚到壮盛之时就走向衰老，这就表明它们不合于道。不合于道是必早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