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  城

尖冢镇中学——郭洪波

小时候家里开了个小卖部，隔十天半月就要去临清进货，有时父母骑自行车去，有时父亲赶着驴车去，一说赶驴车去临清我就特别高兴，因为我可以跟着去，父亲也乐意带着我，我可以在路上陪他说说话，到了临清还可以帮他看车看东西，所以每次去的时候都选在星期天。

早晨四点多钟就得起床，起来喂驴，往车上装上六、七只五十斤的塑料桶，出门了，驴得吃点好的，喂几个玉米棒子或者是一瓢豆子，再饮点水，必须让它吃的饱饱的，这样路上才有劲。五点前必须出发，临清离尖冢六十华里，（这是我若干年后用摩托车里程表测量出来的数字）驴车速度比较慢，走到临清大约得四个多小时，一般情况下我们到临清的时候都九点半左右了。父亲坐在前边赶着车子，有时点一支烟，吸一口，望着前方，仿佛一位远征的将军，父亲用一根木棍敲打着车辕，吆喝着驴，并不真的打驴，父亲很心疼我们家那头大黑驴，因为地里的活全指望它呢。我坐在车尾巴上，脚耷拉着地，时不时的踢一下路边的砖头坷垃，听着驴蹄子踏踏的敲打着柏油路面的声音。有时候我也坐在“副驾驶”的位置上，和父亲背靠背。这时候我会做一件事——捡螺丝帽，在路上捡一根铁丝，在一头握一个弯，看到路边有螺丝帽就跳下车捡起来，再紧跑两步追上车坐上去，把捡到的螺丝帽穿到铁丝上，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，这一趟下来也能捡四五十个，有时这些螺丝帽也能派上用场，比如：修自行车的时候，或者修农具的时候。这也算是在路上的一种自娱自乐吧。

坐在驴车上欣赏着了路边的风景，看着路上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车辆，其实那个年代，路上跑的无非也就是些公交车、拉煤的大货车和几辆吉普车，最多的还是和我们一样的驴车、马车和牛车，再就是自行车，摩托车很少，有也是一两辆那种黄色的嘉陵。那时候我们是很稀罕汽车的，有时村里来一辆汽车，小孩子们就会在后边紧追着跑，边跑还边喊：“大汽车，哞哞哞，我是老爷你是孙儿。”我也不知道这句“名言”最早出自何人之口，反正小时候我也跟在大孩子后边喊了好几年，现在想来，着实可笑，而且有些后怕，万一被车碰到了后悔可就晚了。

到了临清大桥，父亲就会给驴屁股上带上粪兜，那时候只要进城的牲口都要带粪兜，为的是不让牲口在城里乱拉粪，如果不带的话，被大盖帽发现就要再买一个，不是三块就是五块，反正够贵的。我也不知道这个“粪兜”是哪位发明家的伟大发明，总觉得反正不是爱迪生，有的时候带着粪兜也拉不进去，它的作用似乎并不是很大，我时常想，是不是还要给驴带个尿袋呢，那样岂不更好。幸亏这些卖粪兜的人没想起来，要不然又得多花好几块钱。现在想想，给驴带上粪兜还是很有必要的，不过价格确实贵了点，那点布的成本也就几毛钱，卖三五块钱，让我们这些“贫下中农”难以接受。

过了先锋桥，忘了说了，临清大桥学名叫先锋桥，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，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感觉它真的非常雄伟壮观！是我童年时代见过的最大最长的桥了，刚开始站在桥上往下看，腿还有点发颤，向北能看到临清舍利宝塔，过了桥往前行大约三、四百米向右转就是小商品批发街，这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，街道两旁满是店铺，各种货物都有，什么毛巾香皂、牙膏牙刷、锅碗瓢盆、学生用品、零食小吃，真是琳琅满目、应有尽有，我是看的眼花缭乱、目不暇接呀，总觉得眼睛不够用，那时候临清在我眼里俨然就是一个大都市。

买完这些零碎的小商品，我们就要去下一站——济美酱园，“济美酱园”那几个字非常受看，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季羡林是谁。只听父亲说，济美酱园的豆腐乳做得好，清朝的时候每年都要给皇帝进贡，叫“进京腐乳”，我们也往家捎过几罐，味道确实不错。买酱油、醋具体的流程现在已经模糊了，印象最深刻的是那里装酱油、醋的桶特别高大，圆柱形的，大约有两层楼那么高，上面都有梯子，等工人为我们装好酱油、醋以后，基本就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了，必须得吃午饭了，（一般早饭我和父亲都是在去的路上吃的，在家里带点干粮，带一壶白开水。）父亲会带我去买几个包子，边走边吃；如果时间充裕，父亲就带我去吃兰州拉面，父亲把驴拴在电线杆上，不敢拴在树上，驴会啃树皮，到时候就走不了了。一碗兰州拉面在那个年代对我来说，比得上任何的美味佳肴，即便到现在我出门的时候也还喜欢吃兰州拉面，经济实惠，味道也不错。当时我有一个梦想，就是吃遍全国的兰州拉面，尝尝味道有什么不同。我们吃饭以前，父亲会先把车上带的几个玉米棒子喂给驴吃，它可是大功臣，不能亏待了它。

吃罢午饭，必须得返程了，因为回来时需要的时间更长，去的时候是空车，回来的时候是重车，回来的路上我继续捡另一个路边的螺丝帽，这项工作基本上到童村就结束了，因为从童村到尖冢的路上车辆很少，螺丝帽也特别少，我也就不再注意的去看啦，再说颠簸了一天我也有点累了。如果是冬天，一般我们到了樊村天就黑了，回到家基本就七、八点钟的样子，当我们拐进胡同的时候，就看到母亲和妹妹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了，我和父亲就像凯旋而归的将军那般荣耀，看到我们回来，妹妹就会跑着迎上来喊：“爸爸、哥哥”，父亲就赶紧下车跑两步抱起妹妹，生怕驴车碰到妹妹，我们把货物卸下来，全家人一起吃晚饭，吃完饭，母亲把货物分类标价再摆放到货架上，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。

每每忆起此事，我的心中就充满了对童年时代的无限眷恋。

注释：

【哞哞哞】临西方言，闷的儿化音，实在打不出这个字，只好用哞代替，意思差不多。